初夏·遇见

有人说青春是一段开始浪漫的花季，肆意飘散的芬芳惹人着迷。有人说青春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缓淌，清澈见底道不清该有多少怜惜。还有人说青春是一首刚谱成的不熟乐章，扑朔迷离的，猜不透终铉止住的音符是欣悦还是悲伤。而我说，青春只是一张透明的原始白纸，开始得毫无预警，结束得也是千奇百怪，迷糊得让人有些惆怅。我的青春亦是如此，无关太多风月，就青春那点悸动，想起来却也足以使我伤神泛泪。

那一年夏天，我因为学业随母亲搬到这个叫做荔波的小县城。县城的面积不大，明显地显示出南方卡斯特特有的高原地貌。四周都是连绵的群山，小城的建筑古旧相互加错，沿着清澈的宝蓝色的河水向西南方有序排开，弯弯曲曲的河道筑着小桥亭榭，让人心情愉悦。初来乍到，母亲安定好就赶紧拜访朋友找份工作去了，天亮的时候，家里一片冷清得像块古墓，寂静的只剩下铃铃的闹钟声。我一身疲惫的从床上爬起来，蒙着睡眼随意打扮一番，整理一些去学校必须准备的东西，早饭都没心情吃，走到楼下打车去学校。清晨的空气有点微凉，站在斑驳得掉了些漆的站台边上，清风一过，我赶紧用半袖的棉衣裹着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，外露的小腿只包着一层的单薄的米色丝袜早已冒起鸡皮疙瘩，这时，我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县城的气候做了极为错误的判断。

前来时，母亲总是笑着说过，县城环境很好，历史文明不远不近，经济中速平稳发展。如今看来，确实如此。我坐在靠窗的位子，不肯放过任何看清这个小城的一丝机会。除了一些新起的现代高楼，沿街的商铺店面大多都是些有过历史的老字号。江南的小吃精致得闻名天下，看着这些木板镶成的店面称号，我的嘴角不禁荡起一抹不愿察觉的淡笑。大约过了十几分钟，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前停了下来，我提起身旁的背包走下车。

“不好意思让一下，让一下”,还没到门口，循声一看原来是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学生正在抬着行李上车，我侧着身子在过道上让着路，一瞥这逐渐靠近的陌生女孩，汗湿透的额发，几丝贴在光洁的鹅蛋脸，圆润的嘴巴，高挺的鼻梁，玲珑的大眼睛上韩式经典的眉毛，还有耳朵上，铃铃作响的小耳环，完全一副少女时代独有的矜持与羞涩。“啊，好疼！”我欣赏之余，竟忘了注意自己的脚还堵在这狭窄的过道，一双凉鞋包着的脚丫子被女孩拉挪的行李生生压了过去。我下意识蹲下来赶紧用手掌不断摩擦脚背，仔细一看，才看清几块脚趾头已经晕了青，黑紫黑紫的像是故意泼过了漆，让人有些目不忍视，除了肿胀发热，莫名的疼痛顿时也席卷而来。女孩听到我不停抱怨的声音，急忙将手中的行李靠放在椅子旁，回过头甚是忧虑地问道：“同学，你还好吗？”看着我难以忍受的表情，她焦急了开始翻开我的手要去查看伤处，“我没事”,我突然用力推开她递上来的手，拽住身旁的铁杆有些发抖的站起来，抽身奔向车口，瞬间逃开。学校就在不远处了，看着水泥砌成的大门柱子，我再回头看着重新发动的车子，狠狠地喘平几口气，平息自己的紧张的胸口，故作安然地迈着步子靠近。

她叫做安，安静的安，少有的让人听着惬意的名字。在偌大的高中校园里呆了一年多后，我们终于成了密友。安是个与白云一般无暇的的女孩子，就像云卷云舒的游弋闲适，她的脸庞不曾见过惊恐害怕的神色。她由衷热爱素色的服饰，追求不着于粉饰的自然，干净的样子只喜欢素面朝天，习惯光着白得没晒过太阳的脚丫，咧开嘴巴大笑的样子，单纯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。有些时候，我会没办法解释世间的缘，就好像，人的祖先是上帝还是女娲这样的疑惑，任谁也得不出一个让天下人都信服的答案。安是个会特别在意感情的女孩，对于所有的朋友，她都会不分等级地去呵护彼此的萍水相逢。就是彼此熟悉几个月后，每次我和她生气，她都会说：“你不会还在意我压过你脚的事吧！”于是，我也就会下意识要自己一辈子去记得，这个曾经陌生的女孩那么在意她压过我的脚，即使如今，我的脚毫无大碍。

盛夏未至，我和安不会和所有的女生一样，会疯狂去琢磨该穿什么样式的衣服去显摆身材，去关注眼下最流行的妆。在我们的棕色瞳孔里，也许我们的世界就不该存在打扮的这一概念，我们追求的简简单单、自自然然，在旁人看来，或许会成为一种不可原谅的怪异。我们都崇尚安静和诗意，骨子里不愿被现实所逼迫束缚，就是下雨，我们也能在沾了落花碎瓣的窗前，和说出几段优美的感叹来。对我们而言，有些东西是需要隔空想象的，有些东西确实是需要心有灵犀。我喜欢叫安的名字，喜欢每天没日没夜地叨念，前一句后一句地重复，仿佛是听到了教堂里千古传唱的神曲，凝重的心情立刻也能像突然绽放的花蕾，不可释义地温暖开来。那时候，我们会躲过老师昏昏欲睡的神情，蹲着身子偷偷从教室的后门逃走，兴致匆匆的跑到操场上看帅气的学长打球，为不曾相识只是单思的他拼命拍麻了双手。那时候，未成熟的脑袋里说不出什么是爱，也稍微理智的不会去奢求要天长地久，却会因为那个男生和别的女生说说笑笑而失落丢魂，回到家对周遭的熟悉恼羞成怒，嘴里不住说着上天不公的埋怨。那个年代，什么东西都是青春的印记，好的坏的，都是一瓶毒药，吞下去的下一秒似乎就会晕阙。然而，青春的东西毕竟只属于青春，逝去了，也只能望洋兴叹。就像那些时光里的无理取闹，时间一过，谁不是一笑置之，谁还会念念不休，记着你还差我的五块五包子钱。那个年代，没有人会因为同时喜欢一个人而抛弃珍贵的友情，没有谁会因为同学长得难看就誓死不相往来。

这段时日，周围的人开始追求了自己的梦，她们大多出自高贵一些的家庭，与我而言，常常是说不投机，尤其是在梦想的追求之上，往往达不到和谐。我看过安的照片，知道你过得挺好，我笑了，完全为你开心。然而这些时候，我总会想起我们牵手在新建的塑胶场上走过躺过，阳光热了又凉了，可我们嘴里说的梦却早已明媚了那个冬天。我记得我们撇开食堂的饭不吃，跑到巷子口吃那个胖胖阿姨的螺丝粉，麻辣的火气在我们心里搅拌，我们的脸却忍不住说没事没事。我记得我们都喜欢晒着午后的光，一起躲在巷道喝着大台北奶茶，相互靠着肩膀走过街道的感觉。我记得每次准备月末的考试，我们常常早出晚归，回宿舍时还不忘买来好吃的零食。我记得那一次我们一起去剪了头发，再利达的那条街下我们迟疑好久，我看着你心疼的神情，蓦然想到小时候的自己，心里游走过小小的悲伤。我记得我们像个孩子，有苦恼嘴上不说常常背着老师传着小纸条，那些小纸条长而细，我们写满青春的诗常常收以欢笑。我记得临走前一天，大家在饭店吃的那一桌酒席，满满的美味佳肴，吃下心里装满了万千的愁绪。我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一醉方休？如果那时醉了，我会不会临时感慨？又会不会当场撒泪？如果那么做了，现在回想起来记忆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单薄了？只是如今，为了完成彼此不同的梦，我们终于走上了不同方向的征程，开始崭新的爱情、友情，难得见面，只能在没人陪着的日子里想到远方的彼此，然后难得地在长途电话里说笑着相互勉励。这座城市的阳光依旧充足，四季大多都是晴朗的天气，巷口和街道也越来宽阔，能看得到的天空也越来越大。只是，午后站在同一片蓝天下，以往如初的眯着小眼睛嘟着嘴，我再也感受不出当初一般原味觉醒的安闲了，我的心也不会因为某些故事的触动而泛起涟漪。

前段时间看着《我的黑色小礼服》，尹恩惠对即将面临破散的友谊说过：在这个这么需要四个人的晚上，我们彼此都逃离得好远好远。我突然感慨，只是我也想起我的友谊，想起你们，如果以后老了，我们是否还会像过去一样肆无忌惮地谈笑风生？我的答案是是的，我记得你们，因为我的真挚的感情在过去早就涌出了，而我自己也十足是个怀旧的人，我忘不掉那些甜蜜与辛酸，忘不掉那些刻骨铭心的感动。我喜欢那种感情，相濡以沫的不分彼此、相濡以沫的不顾世俗、相亲相爱着打败孤独来袭的寂寞与艰难，我体会过，自然是难舍难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