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识茉莉的日子

我认识茉莉时，茉莉还不满十五岁。那一年，茉莉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，而那年我正好分配到那所学校，在学生处当辅导员。

新生进校不久，为了熟悉学生情况，翻阅学生档案是一项便捷工作。记得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，快下班了，几百份档案已经令我头昏眼花，正准备起身，这时，茉莉出现了。那是一张一寸黑白照片，茉莉微侧着身子面对镜头，大大的眼睛泉水般荡漾着少女的清纯，嘴角甜甜地上翘着，柔顺的短辫随意地落在青春绽放的肩头，眉宇间露出迷人的骄矜，极像电影明星张瑜。我被茉莉的照片吸引了，半天才回过神来。坐在那儿，我静静地欣赏着，仿佛要把茉莉的形象刻录成光盘，一个声音从我的心底里不停地呼喊着：你等待的不就是这个女孩？

在茉莉出现之前，我从未与女孩子有过亲密接触，没有谈过情，说过爱。不是因为年少无知，而是因为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。我认为，男孩与女孩一样，都应该有贞操观。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，应该用婚姻的形式，把自己童男身的初夜权，献给自己心仪的女人。你说我的观点太土？可我那时很绝然地这样想，也是这么做的。直到现在，我的观点仍未改变。

我是情场高手，有的女孩称我“情种”.我想，这大概得益于我对文学的钟爱，尤其是对诗歌的喜爱。喜欢诗歌的人，身边总是吸引着不少异性。究其原因，可能是因为诗歌是情感的直露，写诗的过程，实际就是咀嚼、体验感情的过程。一位经常把玩感情的人，是最容易琢磨异性的心理，取得异性的好感。我和茉莉的交往过程，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

学生时代以至于工作以后，有几个女孩对我有点意思，有两位追得还挺紧，我很感动，又很愧疚，总以为自己被人爱是自己的过失。我是太在乎自己情感的人，决不为感情欺骗别人，也欺骗自己。我之所以要交代这些，是说明茉莉的出现对我来说，不亚于基督的洗礼。

茉莉不认识我，可我已经在密切注意她了。我常常站在办公室的窗前，期待着茉莉的出现，看着她远远地走来，如一只小鸟，又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。她是快乐的，无忧无虑的，她不知道，她已经闯进了我的心里，打乱了我的生活。

那时，学校的活动很多，茉莉很快就成为全校瞩目的明星。她漂亮，活泼，能歌善舞，人又聪明，各种活动总是少不了她。而我，作为各种活动的指导者和组织者，总是站在远处，静静地欣赏着，用痴迷的目光追随她，用浓浓的情思包裹她，在心里祝愿她快快长大。

我一直避免与茉莉说话，也尽量避免与她见面。我不是一个害羞的男孩。我是在苦苦酝酿着一个“阴谋”,那就是要把我与茉莉的正式接触设计得独具匠心，成为情节完美的故事，令人一辈子难忘。

可是，这一天却很快来临。那是深秋的季节，学校决定举办一次全校性的演讲比赛，主题是关于人生价值和人生理想。各班都很重视。我是此次活动的主要组织者和辅导者，从各班上报的名单中，我发现了茉莉的名字。

那时，为了把握政治方向，这种类型的活动必须审查讲稿。我从收齐的演讲稿中抽出茉莉的。你能想象，一个十五岁女孩，能写出什么深刻的东西来呢？只能是用华丽的辞藻将名人名言和空洞的口号连接起来。从比较来看，这份稿件只能排在中等水平。我暗自为茉莉惋惜，很想帮她，又找不到借口。好像是上天的安排，正在这时，茉莉的班主任老蔡来找我，他知道我的笔头子有点水平，他说，从所有参赛者分析，茉莉最具竞争力，就是稿子差了些，请我帮忙修改。我当然愿意效劳，嘴里却说，怕不好吧，我可是大赛的评委，要避嫌的。这时，我的科长发话道，没事，我也看好这丫头，她拿第一，谁都会服气。

熬了一个通宵，我把茉莉的演讲稿重写了。这是我最用心的一件稿子，也是自感最满意的。第二天上班，我把稿子丢给老蔡，老蔡快速看了一遍，喜上眉梢，擂了我一拳，说，老弟，谢谢啊，今晚请你喝酒！

没想到上午课间操时，老蔡领着茉莉出现在我办公室，老蔡把科长和其他老师介绍给茉莉，最后指着我说，这是大才子，你的讲稿就是他的手笔。我不由地红了脸，象做贼似地心虚得不敢看茉莉的眼睛，都不知道茉莉说了些什么。老蔡对茉莉说，来，表演一遍给各位老师看，让他们提提意见。茉莉没有一丝忸怩，站到办公室的门口，开始了她的演讲。我惊呆了，我昨晚写的三千多字的讲稿，她竟然在两个小时就背了下来，我叹服她良好的记忆力，更被她极具演讲天赋所吸引。当然，谈起对稿子的理解，还有距离。我很自然地约茉莉晚上再来。

那个傍晚是漫长的。我早早地来到办公室，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，聆听门外走廊上的声音，期待着茉莉的出现。我第一次感到，等待是如此地难耐而又甜蜜。我不能做任何事情，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虚掩的门上。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，我终于听见了怯怯的敲门声。我尽力抑制住不让自己的心跳出胸膛，用尽量平缓的声调说了声：“请进！”门开了，茉莉出现在我眼前――茉莉穿一件桔红色夹克式滑雪衫，紧身的牛仔裤勾勒出健美的腿部线条，湿漉漉的头发说明她刚刚沐浴过了，浑身上下散发出少女的幽香，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在灯光下发出动人的光辉。我仔细地打量着她。她是自信的，在我的注视下，她也很认真地打量着我。她的目光是那种无遮拦的纯，带有好奇，带有问讯，带有钦佩，带有一点点调皮。我想，我们的接触就这样开始了，可是，结果会怎样呢？

茉莉走近我，坐在我的对面，我们隔着我的办公桌。她被我桌上和旁边矮柜上的书籍吸引了。那时，我的书很多，我看的书很杂，文学、哲学、社会伦理、艺术……什么书都看。茉莉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，那是我最喜欢的诗集――何其芳的《预言》。她大概有朗读的习惯，翻开第一页，轻声地读了起来：

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！

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

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私语，

麋鹿弛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！

告诉我，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，

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？

……

她的声音平缓而沉静，在这夜的静谧里，仿佛西方天边飘来的琴音，我的心里慢慢漾起一种莫名的感动，我想，茉莉的出现，难道真的是上天的安排？

我们的话题从诗歌开始，这是一个浪漫的开始。茉莉除了语文课本上的诗歌外，基本没有读过现代诗歌。我向茉莉介绍了诗人何其芳及他诗，我告诉她，我最喜欢这首《预言》，我第一次读它的时候，被感动得热泪盈眶，她说她也有这种感觉，她好像也开始喜欢诗歌了。我努力想探究这话的真伪，我看着茉莉的眼睛，她羞涩的目光令我怦然心动。她说，能借我看看吗？我说，当然可以。我想，我们的交往媒介以后可能就是书了。

我们的正式交往是平淡的，可是，在我的内心却把这平淡酿成了一杯美酒，在以后的日子里，我有滋有味地品尝着。直到现在，我还在咀嚼着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。茉莉那动人的表情，那迷人的眼睛，那甜润的声音，那处女的幽香，是一个个挥之不去的清晰而动人的意境，那个夜晚也成为我一生最甜蜜的记忆。

从浪漫的诗歌话题回到现实的演讲上来，我拿出早已经为茉莉准备好的新讲稿。这份稿件上标注好了要注意的语速、停顿和动作，我让茉莉再次看稿，茉莉很快记住了。接下来，茉莉的演讲完全达到了我提出的要求。她站在我对面，渐渐进入了状态，她的声音，她的表情，她的动作那么有感染力，我都惊讶我的稿子在她的演绎下那么有说服力。

时间过得真快，晚自习的铃声响起，茉莉要告辞了。我说：“得了奖可要请客呀！”茉莉笑着说：“一定请你。”我倚着门框，目送茉莉渐渐远去，心里怅然若失。

那次演讲比赛茉莉没有悬念地获得了第一名。那篇演讲稿也被推荐到一本杂志上发表了。从悸动中逐渐平静下来，我的心也像初冬的季节，不得不进入蛰伏期。我的理智告诉我，茉莉太小了，如果我要演绎浪漫的故事就必须等待，等待茉莉长大。

冬天来了。冬日的西山用墨黑的苍翠渲染着悲凉，落叶用枯黄的长歌送别了晚秋，初冬的季节令人莫名地伤感起来。除了上班，业余时间我总是把自己沉埋在办公室的书堆里。每当夜深人静，晚自习的学生都离开了教学楼，关门的铃声响过很久，我还不愿离去。我期盼着那轻盈的脚步和怯怯的敲门声能够响起，期盼着茉莉能出现在我的眼前。可是，茉莉始终没有来到。我像坠入深井的青蛙，被绝望和孤独咬噬着。有的时候，我长久地伫立在办公室的窗前，捕捉着茉莉的身影。我看见她还是那么快乐，仿佛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忧愁。她更不知道，有一个男孩正为她害着刻骨的相思。

一个星期六的傍晚，我走出校园，漫步在初冬如血的黄昏里。冷清的街道行人稀落，抬头看斜阳中的西山，愈发地抑郁而苍凉。我裹紧了身上的风衣，低头慢无目的地走着。突然，我听到后面有叫我的声音，我的心一阵狂跳，我知道，这招呼我的声音是茉莉的。我不相信地转过身，我看见她了！我看见茉莉欢快地向我跑来，在她身后，是一群五颜六色的女孩，那是她的同班同学。

茉莉跑到我面前，惊讶地问：“你到哪里去？”我反问道：“你呢？”“我们去看电影。”茉莉指着从我们身边走过的同学说。我忙不迭地与她的同学招呼着，看着她们渐渐走远，我撒谎道：“我也正想去看电影。”茉莉高兴地说：“好啊，这么巧，刚才我还去你办公室找你呢！”我疑惑地问：“找我干什么？”“请你看电影啊！”“请我？”“是呀！你写的演讲稿稿费归我了，我心里过意不去，所以请你看电影。而且你说了要我请客的，你忘了？”茉莉真诚的眼光看着我，脸上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。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：“那我们快走吧，说不定电影已经开演了。”

我们走到电影院，茉莉的同学已经买票进场了。茉莉坚持要去买票，我指着窗口拥挤的人群说：“这个时候是男士优先。”茉莉笑着看我往人群中挤去。

等我和茉莉进场时，场内的灯光全暗了下来，电影刚刚开始。我拉了拉茉莉，茉莉会意地跟着我，我们坐在后面的角落里。那是一部反映农村青年爱情题材的影片，片名叫《被爱情遗忘的角落》。故事是悲剧性的，随着剧情的展开，我看见茉莉的眼里噙着泪花，她被故事深深地吸引了。我没带面巾纸。我悄悄走出影院，买了面巾纸和一些零食。回到茉莉身边，我把面巾纸塞到茉莉手里，茉莉不好意思地说了声：“谢谢！”看着她擦着泪水，我的心里充满了怜惜和柔情，我真想将她拥入怀中，让她靠在我宽阔的胸前。可是，我不能。我只能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她。

电影快结束，我站起身，我要趁剧院亮灯之前走出去，我知道剧院里有很多学校的熟人，我怕别人看见我和茉莉坐在一起。我很心虚，也没有那份勇气。茉莉好像理解了我的心思，与我一起快步走出了剧院。初冬的夜晚寒气更重了，我和茉莉同时打了一个寒噤。茉莉是因为冷，而我则是因为又冷又激动，我终于又和茉莉单独在一起了。

我们缓慢地走在路灯下大树的阴影里，散场的人群匆匆地超越了我们。街上的行人更稀少了。我脱下风衣，披在茉莉的身上。茉莉问：“你不冷吗？”我将右手放在胸口，说：“我心里暖得很。”我这一语双关的话使我脸红。我看着茉莉，她微笑着，我看不出她的心里活动。我们谈起了刚才的电影，她说：“都什么年代了，还有这样的悲剧发生吗？”我说，“有啊，爱情悲剧的形式是多样的，如果没有了悲剧，爱情怎么可能成为永恒的话题？”茉莉说：“不懂，你的话我不懂。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懂，她是在逃避爱情的讨论？或者，她真的不懂爱情。她还太小了，还没到谈论爱情的年龄。

看着茉莉寒冷的样子，我提议：“我们去去寒吧！”茉莉询问地看着我，我猛地拉着茉莉的手，跑进了路边一家小吃店。这里的酒糟汤圆很有名，我们一人一碗香甜的汤圆，身上的寒气全没有了。我把零食递给茉莉，茉莉问：“你什么时候买的？”我做了一个擦眼泪的动作：“在你动情的时候呀！”茉莉羞涩地看着我，脸上是那种醉人的微笑。我揣摩着这笑容，这是对我表示谢意，还是对我进行鼓励？

夜深了，圆圆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中天。我和茉莉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，树叶摇曳，洒落一地银色的月光。此时此景，我想起了何其芳的《月下》：

今宵准有银色的梦了，

如白鸽展开沐浴的双翅，

如素莲从水影里坠下的花瓣，

如从琉璃似的梧桐叶

流到积霜的瓦上的秋声。

但眉眉，你那里也有这银色的月波吗？

即有，怕也结成玲珑的冰了。

梦纵如一只顺风的船，

能驶到冻结的夜里去吗？

这伤感的诗句感伤着我。面对着自己所爱的人，却不能表达自己的爱意，不能让她感觉到我内心炽热的情感在燃烧，不能用我的柔情蜜意将她包裹着带入甜美的梦乡。难道我的爱是无希望的？我的爱注定了要经受这长时间的煎熬？我与茉莉心与心的距离什么时候能如现在这样肩并肩地贴近？

茉莉谈着她的学习，她的同学，她身边所发生的趣事。她发现了我的沉默：“你不高兴？”我说：“我喜欢听你说话，我愿意听你一直说下去。”她娇嗔道：“你也说嘛！你的话很有哲理，我也喜欢听的。”我说：“好啊，我上班之余的时间全在办公室，欢迎你随时来找我。”茉莉点点头，算是答应了。我的心里一阵狂喜。

到了茉莉的宿舍，我们在树影下站住。我说：“今晚我很愉快，跟你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。”茉莉将风衣递给我：“我也很开心。”我说：“天晚了，快回去吧，晚安！”茉莉说了声：“晚安！”转身一溜小跑，消失在宿舍的门洞里。我抱着充满了茉莉体温的风衣，久久不愿离去。

星期天的时光是多么美好！星期天的时光又是那么难耐！我想起窗外那只尚未学会飞翔的小鸟，它无助地趴在巢里，等待着妈妈叼来的食物。而我也成了那只小鸟，蛰伏在办公室，等待的是茉莉带来的欢乐。

没有什么事情能引开我对茉莉的相思。每个星期天，我早早地来到办公室，生起一盆旺旺的炭火，让整个办公室温暖如春。我心不在焉地看着书，等候着茉莉的来临，直到走廊上响起那欢快的脚步声，我的心才会漾起阵阵的喜悦。我总要让茉莉那逐渐变得调皮的敲门声响过好一阵子，才猛地打开门，听着茉莉那夸张的赞叹：“呀――好暖和呀！”看着茉莉那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脸，我才真正觉得，幸福的一天是真的开始了。

围着火盆，我谈论着徐志摩、戴望舒，谈论着“九叶”诗人和艾青，谈论着北岛和舒婷，茉莉总是静静地听着。有时，我们也朗诵如诗人纪宇的《风流歌》之类的诗歌，我们靠在一起，像广播里的配乐诗朗诵，充满了激情。或者，我弹着吉他，我们一起唱着校园歌曲。但更多的时候，茉莉总是坐在我的办公桌前，认真地看着她的数学、物理、或者英语书，做着她总是做不完的习题。她是好学上进的学生，不象有的漂亮女孩那样不爱学习。她告诉我她的目标是学习成绩排名进入班上前三名，我相信她的目标一定能实现。

我们看书的时候安静极了。坐在茉莉的对面，我总是忍不住经常偷看茉莉。有一次，我抬起头，长时间痴痴地看着茉莉，茉莉无意中发现我的注视，娇嗔道：“你发傻啦！这样看着人家，叫人家怎么看书？”我玩笑地说：“你看书，我看你，很正常嘛！”茉莉说：“我又不是书。”我说：“你比书好看。”茉莉的脸红了，说：“你不正经说话，不跟你玩了，我走了。”说完，作势要收拾桌上的东西。我忙说：“别，别，我再不看你了，真的，看了你是小狗！”茉莉重新坐下看书，我感觉她再没有刚才那么专心，难道她的心里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？她知道我对她的痴迷背后是深深的爱恋？

没有茉莉的星期天是凄清的。我期待着茉莉的到来。听着无数次脚步声从我办公室门前走过，我的心一起一落，一次又一次地被失望所包裹。我胡思乱想，茉莉生病了？还是有什么事？我不敢离开一步，生怕离开的时候茉莉来敲门。从早晨到夜幕降临，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，只有孤寂伴着我。我写了很多给茉莉的诗，我用日记记录着我的欢乐，我的悲伤，我的情感，我的相思……我想总有那么一天，我要把我写给茉莉的诗和记录着我真实情感的日记交给茉莉，让她看看她是怎样折磨着我。

新年就要到了，我认识茉莉也有三个半月了。那年的最后一夜，学生会要组织通宵舞会，全体学生会干部、校团委干部、校文艺队和部分青年教师得到了邀请。作为学生会的秘书长，我成为本次晚会的主要策划者。茉莉是学生会文艺部干事，又是校舞蹈队成员，自然要参加。

我们把宽大的体操房变成了欢乐的舞池，彩带、彩球渲染着即将到来的新年的喜庆，旋转的彩色球灯更令整个舞厅如梦幻般沉醉。十点钟以前是文艺表演和娱乐节目。茉莉有几个舞蹈表演，还有一个配乐诗朗诵。由于我的办公室在体操房的楼下，茉莉将我的办公室变成了她的化妆间和更衣室。

吃过晚饭，茉莉早早来到我的办公室，她从手袋里掏出镜子、化妆盒、梳子等，坐在那里开始打底色。我站在茉莉的身后，从镜子里看着茉莉奶油般的脸，那真是一张美丽的画布！我说：“让我来给你化妆怎么样？”茉莉不相信地问：“你会化妆？”我说“这很简单，比在画布上画画容易得多。”茉莉转过身，仰脸看着我：“你会画画？”我笑了：“怎么，不相信？怕我把你化成个丑八怪？”我从手袋里找出一把镊子，“你的眉梢有点散，我帮你修一下。”我左手扶着茉莉的额头，右手开始为茉莉修眉，接着开始画脸部彩妆、眼影、描眉、画唇线、打唇膏……我与茉莉第一次这么亲密地接触，她幽香的气息令我心醉。茉莉对着镜子左右打量着说：“你妆化得真好！”我说：“是你人漂亮嘛！”茉莉轻声说道：“谢谢你……”她的眼里流露的不仅仅是感激，还有一种异样的东西一闪而过，化妆后的脸庞显得更加妩媚动人。

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不眠之夜。我们穿行在各个游乐场地，一起玩“点鼻子”、“钓鱼”、“顶气球”游戏，赢得了许多小奖品，茉莉在我身边，像一只快乐的燕子。十点钟，舞会开始了。我走到茉莉身边，行了一个英国绅士礼：“小姐，能邀请你跳舞吗？”茉莉站起身，为难地说：“我不会跳交谊舞。”我牵着茉莉的手：“没关系，跟着我走就行了。”轻柔的舞曲响起，我左手握着茉莉的右手，右手轻揽茉莉的纤腰，茉莉的左手放在我的右肩。那是一首慢四舞曲，浪漫的萨克斯漾起一种浓郁的情调，我们踩着节奏，穿行在人群之中，迷朦而闪烁的灯光掩抑了我慌乱的心跳。我如此近距离地注视着茉莉的脸，她的黑睛也看着我，她读懂我的爱情了吗？我拥着茉莉，像拥着无边的幸福。

第一首舞曲结束，我悄悄消失在舞场中。回到办公室，我升起了炭火，听着传来的乐曲，一种伤感的情绪袭来，想着自己对茉莉的爱恋，我真的不知这是悲剧还是喜剧的开始。我只是想，我爱茉莉，此生如果没有茉莉相伴，将会是多么没有意思，我将会一个人孤独地生活，孤独地死去。我下定了决心，这辈子非茉莉不娶。

我给茉莉准备了贺年卡，我提笔写道：“新年的钟声，敲醒了希望的翅膀，穿越无边的岁月，抖落衣角的忧伤，在春天的童话中，我们永远是微笑的太阳。”我来到窗前，望着深邃的夜空。我喜欢黑夜，经常在夜深散步，黑暗给我灵感，给我思想的厚重，给我咀嚼情感的庇护。

不知什么时候，茉莉来了，我知道她会来。她走到窗前，站在我的身旁。此时此刻，我不愿用声音破坏这寂静，我听见了我们两人共同的心跳，我的情感扩散开来，像一个剧烈的磁场。茉莉倚靠在窗台，仿佛也在体验这寂静的感觉。我们就这样站着，过了很久，茉莉问道：“你为什么不跳了？我一转身就找不到你了。”我说：“在这美好的时光，狂欢不是唯一的方式。”茉莉不解地看着我，黑色的眸子发出熠熠的光辉。我说：“我们去散步，好吗？”茉莉不解地问：“现在？”我点点头。

我们穿上厚厚的大衣，走出了欢乐的校园。西山已经隐没在黑夜里，凛冽的空气沁人心肺，街灯在树影里摇曳，路上没有什么行人。茉莉紧靠着我，我们无目的地走着。茉莉说：“你好像不太高兴？”我说：“不，我很高兴，特别是与你在一起。”茉莉说：“我知道。但是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开心，你是很开朗的，有什么事情吗？”我感激地看着茉莉，她是个细心的女孩。但是，我能告诉她吗？不能，绝对不能！我的道德，我的理智不允许我吐露我的心思，茉莉还是个小姑娘啊！我也才二十一岁，我可以等，四年的时间不算长，即使等待耗尽了我的青春，我也无怨无悔。我说：“我会高兴起来的。我要像你一样，无忧无虑地生活。”茉莉说：“我们也有烦恼，比如，考试没有考第一。”我说：“新年就要到了，让我们抛开一切烦恼，你每次考试都拿第一……”茉莉接着说：“你每天都有一个好心情。”我们相视而笑，我很自然地牵着茉莉的手。

这时，西山寺的新年钟声远远地传来，我们停下脚步，迎着新年的钟声伫立。我数着这古寺悠远而苍劲的钟声，仿佛看见新年的霞光正穿过那黑夜，一轮朝阳正喷薄而出。茉莉倚在我的肩头，她在想什么呢？

呵，不管怎样，上帝安排茉莉来到我的身边，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，也充满了希望。但愿从今以后每年的此刻都能与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