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缝中的松树

村头有块三间房那么大的石头，凹凸不平寸草不生，可有一天，在石缝间突然就长出了一棵小松树。小松树的出现，俨然山村的一个奇观，也由此得名石缝松，得到村人的保护。

因山石坚硬，土壤贫瘠，外加朔风、骄阳、苦雨、寒雪的长期侵袭，石缝松长不出高大的躯干，众多的叶片。它的茎，坚韧而丑陋，它的叶也有失鲜亮的光泽，只有它的根须，在狭隘的缝隙间，竟似钢筋铁骨，盘根错节地从一个石缝间扎进去，又从另一个石缝里钻出来，用犀利如鹰爪的手臂抓住栖身的岩石，常年纠结在一起。山地上类似的石头不少，石缝间不止有这样的小树，也有无名的野草。它们春绿秋黄，岁枯岁荣，是自然的造化。它们享有阳光、雨露、风月、雪霜，乃至蜂蝶蝉鸣，莺歌燕舞，却没法成就年轮、宽阔叶片、花香诱人、果实丰硕。它们得不到足够的营养，只能以瘦廋的叶子，微微的脉动，昭示它们活着，诉说艰难生存的故事。

从石缝松，我想到了自己，我出生的山村就叫松树沟，村里松树满山遍野，唯独石缝中倔强挺立的孤松，常使我感动得潸然泪下。它就站在山崖之下的村头，不知还要历经多少岁月。而生活在尘世的夹缝中，我多像它啊，母亲把我生在了大山里，我的根就扎在底层，宛若庄稼往泥土里延伸。生成什么我说了不算，不像根须上长出的藤蔓，可以迎着太阳歌唱。

我有时想，石缝松是怎么来的，风刮来的，鸟衔来的，还是谁故意丢了一枚种子一把泥土在那里。它从阳光中获取温暖，在雨水里得到滋润，仅凭那一寸土一粒种子，找到了赖以生存的家园，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蜕变，创造了神话般的传奇，让自己坦然面对现实，不管形势多么严峻。

石缝中的松树，虽不是耸立在悬崖断壁，却根须缠绕山崖，似一根绳索把山石紧紧缚住，迎接所有的风雨侵袭，为自己赢得一片天地。虽不雄伟，但苍劲，不超拔，但独立。它使山石有了灵气，使树辈在它面前显得逊色。

如果，所有的生命都生在福地，不屑于贫瘠之地，比如这石缝松，不寻求夹缝中立锥，那么，世界将会有多少不毛之地陷入死寂，飞鸟将无处栖身。如果，一切生命都只贪恋黝黑的沃土，在繁衍与进化过程中，何以有坚毅的驾驭环境的能力？

生命是倔强的。倔强的就是生命。愿一切生灵都敢于直面生存的苦难，艰苦的环境。也许，生命就在困厄的境遇中，昭示它的壮丽与神奇，以自知和修炼，彰显升华自己。大自然的魅力在于造化，惊人的奇迹，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人间传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