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苎麻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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畲族人家有这样一句谚语,“舅舅官,外甥王”,意思是:在舅舅家,外甥才是最大的,也是最尊贵的客人,所以外甥到舅舅外婆家,总免不了大吃大喝。

小时候,常常跟父母去外婆家,到外婆家要走十里山路,走起来并不觉的长。因为每次到外婆家,外婆外公总会给我弄很多好吃的。

去外婆家,不仅仅要走山路,还要经过很多村子,这些村子里居住的大部分都是亲戚,所以通常会走走停停,这家喝杯茶,那家吃点咸菜,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,要花去半天的时间。

外婆家是乡政府边上的一个小畲村,村子很小,人口也不多,每一户都是亲戚,不是舅舅就是叔叔姑姑的,感觉特别亲切。每次到村口,被村里的亲戚看到,他们就扯着嗓门喊外婆外公或舅舅,大声叫:“‘外甥王’来了”。

那时候,电话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,外婆、外公和舅舅也只有当我们走到村口,才发现我们。一见我来,外婆总是停下手中的忙活,用拦腰裙擦擦手,扯高了嗓门,“哎,我们外甥王来了”,好像要向全世界通报这个消息,然后便迎来上来,把我们接进家。

外公呢,常常从厨房出来,围着拦腰,拿着勺子。外婆见状扯上几嗓子,好像是让他准备饭菜,外公便乖乖地回去厨房,忙碌起来。

不多时,舅舅们陆续从山上回来,外公这会也忙的差不多了,于是就开始踩苎麻糕。其实每次到外婆家,踩的都是苎麻糕。因为这是畲族人家最传统,最地道的食品,同时也是非常的美味,一般只有畲家来了贵宾的时候才会做。我这个“外甥王”来了,当然也不例外,这时候的我总和蚂蚱一样,跟随着踩苎麻糕队伍向踏碓奔去。

畲族人的踏碓是非常传统的那种,踏碓有四根柱子,一个石臼,一根石笋,一根踏碓称,踏碓是榫卯结合,请当地木匠制作,一般每个村子只有一个踏碓,外面还会用树皮搭个踏碓寮遮风挡雨。在畲家,踏碓叫踏米碓,早些年没有碾米机,畲族人就是用踏碓来给谷子剥壳。

一切准备就绪了,踩苎麻糕就开始了。首先将煮熟的苎麻叶用踏碓捣碎,然后加入米粉,搅拌均匀,这边一脚,那边一救(畲族人在石臼里翻苎麻糕叫救糕),不久就飘荡出了淳厚的苎麻香。每次踩苎麻糕,都是我们踩,外公救,而且每次踩苎麻糕时候,外婆总是把我拉在身边,站在中间踩,并用那双苍老的手拉着我,深怕舅舅他们和“踏碓称”碰到我。

当然,我踩苎麻只是充数而已。不多时,第一遍就踩好了,外公挽起袖子将踩过一遍的苎麻糕,端回厨房,分成小块,接着蒸一遍,蒸好了,再送到踏碓踩十来分钟,这样,苎麻糕才算差不多做好了。这时候的苎麻糕,吃上一口,满口都是浓浓的苎麻香和米香。

畲族人做苎麻糕挺讲究的,比如苎麻叶要新鲜的,只有新鲜的苎麻叶才有股淡淡的鲜草香,做出来的苎麻糕颜色晶莹剔透,像绿宝石一样。

记得每次做苎麻糕时,外婆总是到菜地里,采摘最鲜嫩的,那些苎麻都是外婆、外公精心培育,种在菜地肥最足的地方。夏天,苎麻叶疯长,外公、外婆通常会把最鲜嫩的摘了煮熟晾晒,有了苎麻叶,哪怕冬天,我这个“外甥王”来做客,也能吃上最地道的苎麻糕。

两遍踩好了,踩苎麻糕舅舅们端着大脸盘回家,每过一家,外婆总会喊着吃苎麻糕、吃苎麻糕。到家,舅舅或舅妈早已在厅堂准备好了篾条编制的箩筐,箩筐上面有一碗刚和苎麻糕一起蒸的山茶油,这是防苎麻糕粘在篾条上用的。边上还有几个盒子一样的东西,这就是畲族的苎麻糕印,是印年花用的。畲族人把印有花样的苎麻糕叫年花,一般在过年的时候做的比较多。每当这时,大人左右开弓,我们则围着在边上团团转,看起来,我们比大人还忙碌和卖力。

大人们将踩好的苎麻糕,用切糕绳切开(两边是小木条,中间系根绳子。),揉成小拳头大小的圆柱状,然后一个人拿着,另一个人用切糕绳切成一厘米厚的苎麻饼,这个是准备晚餐的时候食用或送邻居尝鲜的。然后多余的,就会用苎麻糕印,印成年花。

苎麻糕上印什么是有讲究的,结婚的时候印牡丹、大囍字和凤凰图案居多,而老人过生日则会印福禄寿喜,也有印上鱼、仙桃的,苎麻糕印讲究吉利和美观,花花草草、人物生肖都会印上一些,祈求来年大吉大利,风调雨顺。

不一会,苎麻糕就做好了,晚上吃的端上了外婆家那个被火盆烤的凸凹不平的老八仙桌,年花则端到楼上晾风,等第二天,我们回家的时候,外婆还会让我们捎几根回家,给家里的爷爷奶奶。看着舅舅外公准备满满的一桌子菜,我则坐上外婆家的“顶头板”(畲族人给小孩子坐的地方)上。刚坐下,外婆就迫不及待的将家里养的大鸡公的大鸡腿往我这个“外甥王”碗里夹,还一遍唠叨着,“来,吃,外甥王吃大鸡腿看看吃倒(畲语咬动的意思)没有?”母亲则会在边上补上句“人还没有鸡腿大呢,外婆真值钱你”,这时候的我手口并用,弄得满身油腻。接着笑声一片,整个晚餐就在大人的欢笑中和我幸福的闹腾中拉开了帷幕。

晚饭一般吃到八九点钟,九点过后,外婆外公整理好家务,一家人就围着那张被碳火烤的凸凹不平的八仙桌喝茶聊天。这时候,外婆总会挑选在桌子的角落,端出当年一起从娘家陪嫁过来的麻笼,开始绩麻。其实绩麻就是将处理好的麻,用手揉成条大小均匀的细线,如果手太滑了,就从压麻石上蹭点灰,这样粗滑刚好,绩出的麻也非常的匀称。这时候,我总是嚷嚷着要外婆给我讲故事,给我唱绩麻、织带的畲歌。外婆迫于无奈总会来上几首,外公在一边也会附上几句,那个不大的小房间里,时不时传出欢乐的笑声、畲歌声,以及我的吵闹声。

苎麻糕、豆腐在畲族人的心中情感意义非常重。在漫长的迁徙过程中,依然保持着“做糕做豆腐”的待客之道,苎麻糕和畲族苎麻也一直传承、留种至今。

后来,外婆走了,外公也走了,我再也吃不到他们给我做的苎麻糕、再也听到他们给我唱的畲歌。现在自己也长大了,再也不能跟着父母常去外婆的那个小村子了。

但那记忆还在,那些温暖还在,还将一直的温暖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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