拎壶者说

这个小故事是朋友的亲身经历。

上世纪80年代末，暑假的一天，他和他的中专同学去离家不远的郊区游玩。一整天，田间奔跑，路边耍闹，满身汗意满心惬意间，已不觉黄昏。他们都感口渴难忍，便走进一家郊区工厂。铁门半开半掩，二人走进去，见值班室里有一个戴老花镜的大爷。他们向大爷要水喝，大爷用大茶缸倒了水给他们。解了渴，他们瞥见值班室写字台上的一台黑白电视机里正播放电视连续剧《霍元甲》。

两位同学顿时挪不动脚步了，兴致勃勃地看起了《霍元甲》。老大爷隔着老花镜厚厚的镜片，诧异地盯了他俩半天，说：“这是工厂值班重地，不是看电视的地方！”他俩却佯装没听见，准备继续看下去。老大爷有些生气，又说：“听见没？快出去，快出去！”他俩只好站起身，眼睛还停留在电视机上。老大爷终于愤怒了，索性将他俩推出大铁门，咣当一声，锁住了。

老大爷兴许被他俩气昏了头，生生忘记了铁门外围墙边一座砖砌炉灶上烧着的一壶开水。看得出，那烧水的壶是有些年头的，是那种白色搪瓷印有花纹的壶。我朋友被老大爷推赶出来，心生不忿，他恨恨地拎起这只白瓷壶和他同学扬长而去。他说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老头，你不让我看《霍元甲》，我就拎走你的壶！

朋友现在已年过四十，他说他每当想起这件事就总是心里一凛，那种深深内疚的一凛。他为此反思，觉得当时很缺德，因一次自私的少年轻狂拎走老大爷的壶。也许这种行为说不上有多罪恶，然而，当他有一次对他儿子说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”时，突然被这句话怔住了。那一刻，他猛然想起了那只白色搪瓷壶。自己因不能满足继续看电视而拎走老人家的壶，不啻做了一次东郭先生布袋里的狼。

时隔多年，朋友说他总是用放大镜将这件事放得大大的，不断提醒自己：勿以恶小而为之，勿以善小而不为。做人，做事，决不能如此促狭、逼仄！